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邻居


李枢强
(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)

 
十几年前那个夏天,我成为中国科学院的一个新兵。那时动物研究所的单身职工大都住在中关村16楼。紧挨着16楼的是被称为“特楼”的中关村13、14和15楼。那里曾经居住着中国数十位开山鼻祖级的科学家,包括中国原子弹之父钱三强,中国现代生物学的奠基人秉志等。贝时璋院士是中国生物物理学的奠基人,住在15楼。十几年前虽然他已经年逾八旬,但每天仍坚持到研究所工作。在上下班的人流中,我经常看到他忙碌的身影。尽管在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,贝老就是我最崇拜的科学家,但那时我一直不忍心打扰这个令人尊敬的“邻居”,也没有机会向他表示一位后辈的敬意。
1992年,我前往德国攻读博士学位,住在生态学家Heinrich Walter故居改建的公寓里。Walter故居的西侧是动物学家Otto 
          Pflugfelder一家。二战后,Walter和Pflugfelder两位教授一起创立了霍恩海姆大学生物系,也是两位鼻祖级的科学家。而Pflugfelder教授恰恰是贝老的师兄。二十世纪二十年代,Pflugfelder教授和贝老一起在土滨根大学J. 
          W. Harms教授指导下攻读博士学位。我本人的指导教师H. Rahmann教授,碰巧又是Pflugfelder教授的衣钵继承人。
基于这个原因,我成了Pflugfelder家的常客。在这个新邻居家里,贝老是我们永恒的话题。有时为了说话方便,他们就称贝老是我在北京的“邻居”,显然德国人并不理解现代化的北京有多少这样楼与楼之间的“邻居”。Pflugfelder夫人说,贝老在德国时一门心思全在研究工作上,看到街上红男绿女成群接队很不理解,表示一定不找女伴作“累赘”。由于工作勤奋,贝老1928年的博士论文成为Harms教授的骄傲。那年回国后,贝老和这些同学们联系还很多。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,彼此音讯皆无,Pflugfelder教授本人也在战争中失去了右腿。战后不久,Pflugfelder教授一家藏在运送牲畜的火车里,从东德逃往西德,并在斯图加特(Stuttgart)安顿下来。此后数十年间,他们一直尝试着和贝老取得联系,只因中国“四害”横行,十年动乱,这对老朋友间一直没有联系上。改革开放以后,他们终于有机会重新开始通信。在Pflugfelder家,贝老送的礼物摆放在客厅最主要位置,而贝老写给他们的信件,寄去的照片和出版物成为Pflugfelder家最珍贵的收藏。他们对贝老的德文文才十分钦佩。Pflugfelder夫人还开玩笑说,她儿子(一位著名的外科大夫)的德语水平还不如贝老。
在随后的几年里,我有幸成为我的两个邻居的信使。每当我从北京回到斯图加特,Pflugfelder一家总是对贝老的生活和工作问个不停。1996年,中央电视台播放的《东方之子》,有一期是专门介绍贝老的。我托人转录下来送给Pflugfelder一家。Pflugfelder一家不仅自己多次观看,有客人来时也常常拿出来“显摆”一下。显然,贝老在中国的成绩成为他的德国同学们的骄傲。而我的老师Rahmann教授,我的德国邻居的后任,也把传递这两个邻居间的信息作为他的重要使命。每次来北京,Rahmann教授都把会见贝老作为他最重要的事情。
1998年底,在我完成学业即将回国之前,我专门来到土滨根大学动物研究所贝老原来工作的地方。在研究所的楼道里,他们仍然悬挂着Harms教授指导工作的照片。照片的一角,是贝老年轻时消瘦的身材和炯炯有神的眼睛。
我永远不能忘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!